【記者林偌甯新竹報導】「辯證物的邊界與自主性,鬆動平滑物件的細縫,找尋觀看的新視角。」國立臺北藝術大學美術學系碩士生陳寬,自12日起於國立清華大學澤空間舉辦個展《在裡面的在外面》,他解構陶瓷的材料與功能,拓展釉藥依存陶土的印象,向觀看物件的既有方式發起挑戰。
陳寬從陶罐上的毛細孔出發,試圖顛覆媒材間的依附關係,並抽離物件的功能性,挖掘新的觀看視角。 圖/林偌甯攝
陳寬對陶器毛孔的延伸想像,起源於德羅斯特效應(Droste effect),呈現圖像在畫中無限循環的模式,彷若無盡宇宙一般,他說:「這種觀看方式很有趣,所以我進而將陶罐表面的毛細孔,想像成無限個小陶罐。」作為保護或裝飾陶器的塗層「釉藥」,自古以來皆被視為陶土的附屬品。但陳寬以德羅斯特效應的思考方式,試圖顛覆釉藥存在的意義。因此他在〈甜蜜坑洞的反轉〉中,以陶土燒製蜂蜜罐卻不上釉,反而將黃色的釉料化作蜂蜜置於容器內,明示陶罐為釉料而存在,翻轉兩者間固有的主次關係。
蜂蜜罐之於蜂蜜,如塑膠瓶之於飲品,前者為了後者而存在,象徵釉藥也能是藝術品的主角。 圖/林偌甯攝
陳寬過去主要創作「抽象陶瓷」,以陶瓷的造型、線條承載感性主題,但製陶過程需嚴謹考慮陶土性質,與高溫收縮造成變形等因素。陳寬認為建構事情就是一種素描,素描透過線條與明暗呈現結構與光影,而製陶則以形態和材質展現概念,兩者皆需事先理性規劃,才能讓作品自然流露感性意涵。在〈素描:明度實踐〉中,陳寬混合高嶺土、霞正長石、碳酸鈣與石英為釉藥,置於九片黑鐵上燒製。他藉由微調碳酸鈣與石英的比例,使燒製後的釉料呈現不同硬度與明度,呼應素描中明暗交錯的筆觸,同時凸顯釉料在窯中展現的藝術性。
〈素描:明度實踐〉的釉藥帖由左至右增加石英,明度遞增;碳酸鈣則漸少,降低膨脹係數,穩定表面紋裂。 圖/林偌甯攝
「燒製時的升溫曲線像釉料的構圖,決定它的肌理和顏色。」陳寬製作〈背景中的圖形:溫度素描〉時,將同一帖釉料置於耐火磚與防火棉砌成的三個立方體,以三種溫度製出型態各異的釉藥塊,並壓印在素描紙上。壓印過程中的姿勢、手勢與物件隨機交織,打破傳統素描形式,體現釉藥的繪畫性。
陳寬說:「創作前要尊重媒材,不能擅自改變它的特性。」他依循升溫曲線燒製釉藥,呈現平滑、張烈的肌理差異。 圖/林偌甯攝
陳寬將三個釉藥塊壓印於素描紙上,圖中的紋理由柔和轉向鋒利。 圖/林偌甯攝
除了挑戰陶土與釉藥的依附關係,陳寬也嘗試抽離物件的功能性。策展人李碩瑜提到:「陶除了作為功能性的物,能不能在物的基礎上具更多想像?」作品〈黑色海綿〉由泥漿包裹的波浪海綿與防撞箱組成,乍看之下像是藝術家佈展時遺留的雜物。波浪海綿作為保護與運輸藝術品的載體,被製為陶瓷後,只剩下造型。藝術家由此思考轉換材質後的海綿,是否仍具備作品的意涵。觀者林君達欣賞陳寬以詼諧手法揭示觀看的慣性,「從海綿的鬆軟過渡到陶瓷的堅硬,指向保護與易碎特質之間的矛盾,十分有趣。」
陳寬將〈黑色海綿〉置於展場走道正中間,強迫觀者與作品互動,思考物件存在的本質。 圖/林偌甯攝
哲學家梅洛.龐蒂(Merleau-Ponty)曾說:「內與外是相互滲透的流動狀態。」這讓陳寬發現,釉料施於陶土外層時,仍保有其保護特質,陶土與釉藥之間並無明確的主從關係,反而能各自成為藝術的主體。陳寬故將此觀看角度轉化為作品〈槍與彈殼〉,排列整齊的「蛋殼」與作品名稱形成雙關,並以蛋殼的主要成分碳酸鈣象徵釉料;一旁未上釉的槍械失去具攻擊性的扳機,呈現出兩物件和平共存的景象,「獨立本身未必有意義,沒必要把關係看得那麼對立。」他補充道。
槍枝與彈藥相輔相成,明示陶土與彈藥的平等地位。 圖/林偌甯攝